御成门

【POI/FR】审美灾难


*参加婚礼

 

Finch像是看到了即将与母星相撞的小行星带,当他看到Reese的姜黄西装,条纹衬衫和麦德林风格的雕花牛津鞋。

 

“领带太难看了。”他指出了其中最接受不了的一块:“换了它,Reese。没记错的话,我们昨天讨论过着装要求的。”

 

一般来说,Finch擅长倾听,但这次忍不住想一直说话,各种想法在脑中风起云涌,确实,他一时大意,因为Reese总是眨着翠绿的眼睛,保证不出错,那非常误导人,而他受其蛊惑,心慈手软。

 

在Reese去掉领带的过程中,Finch拉开衣柜,手指沿整齐的衣架划过,找到了誓言般漆黑的西装套件,外面还包裹着从裁缝店送过来时的防尘罩,又找出了童贞一样洁白的衬衣,随后静静看着Reese,希望对方自觉领会其中的暗示。

 

清晨认真扣上的贝壳纽扣,现在又得认真解开,Reese庆幸自己提前赶到,不然跟Finch就打扮上的争执肯定会让他们耽误了今天的正事。

 

作为纽约的匿名保护者,有时他们表现得好像十分清高,可是当被救助过的Simons诚恳地希望二人出席自己的婚礼,图书馆的空气里还是充满了浓浓的自负带来的快意,人终归是受成就感驱使的生物。

 

婚礼总的来说还是有其独特作用,为了掩饰同一项恶习,贝弗利街的一些居民能连续结三次婚,当Finch无心之间提起这些,还有他知道的其他秘密,眼见得特工骨子里的保守主义又开始蠢蠢欲动,似乎马上就要提上枪出门,去找其中一位当事人谈一谈。

 

“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,Reese,就算分开,也至少是其中一方的权利。”

 

当时Finch穿越客厅,给自己倒了一杯茶,看到特工盯着自己的锋利目光:“别这么看着我,确实不公平,我跟你看法一样。”

 

收回飘散的思绪,Finch很快发觉,监视以保证Reese去除身上所有不好看的元素,并不会像他本来想的那样,是一项简单事务。衬衫带着滑稽的竖条纹,滑过肩头,飘落在地,部下不安的眼神让整个过程变得诡异,好像脱衣服才是重中之重,而重新穿回什么并不重要,Finch稍微移开视线,他越想摆脱这个想法,就越是沉湎于后续发展,不受控制地,一些不体面的场景正纷纷跳出来。

 

不,会弄脏的。

那就试着不要,Mr.Reese。

 

另一边,Reese其实没有想那么多,衬衫的花纹不影响工作,换衣服的速度倒确实练习过,可说到底,现在也不是技能展示,于是跟每天深夜回公寓时一样,他平淡地解开纽扣,甚至比多数时间更为轻松,因为此刻他四肢健全,布料上没有血,也不用从伤口上撕下来。

 

他把脱下来的衣服理好,整齐叠放在椅子上,来自部队的习惯。轮到下半身,Reese搭着皮带向老板再次确认。

 

“裤子也要换?”

 

“是,不过等会儿。”

 

Finch有一条黑绿领带,他正在拉扯它,使其松脱。

 

一开始,Reese以为经过此番讨论,老板忽然对自己的着装也不满意了,几分钟后他搞明白,并不是这么回事,那条领带被仔细地搭在床头,避免褶皱,接下来的时间中,一直在Reese因激情而模糊的视野里有规律地晃动。

 

事后,Finch坚定不移地重新穿回了规划好的搭配,不曾做任何修改,然而Reese把所有老板要求的服饰装备上的时候,惊讶地发现,他的自主选择权仅剩下一双黑色棉纶袜子,而且换下来的衣服都被Finch拿到了未知之地,Reese觉得此生不会再见到了。

 

“我以为那件外套很合适的。”他低声念叨了一句。

 

“你值得更好的。”

 

Finch面对特工,手里捏着尖齿梳,用另一头沾上适量的发胶,把员工翘起的侧边白发压到合理位置,停顿几秒,等到发丝一动不动了,才算弄好一处。他的小指不时蹭过Reese的耳朵,呼吸离得很近,身上带着不近人情的檀木味道,仔细分辨还有几缕石楠气息混杂其中,方才的某个时刻,这精密勾兑的混合产物几乎活埋了他,Reese又感到对那项活动意犹未尽,结果眼神在Finch身上停留得过久,乃至可疑,

 

“回来再说。”Finch最后抚平了西装肩部极微小的不平整,看着他说:“时间不够了。”

 

 

*

 

婚礼地点在阿肯色州一个巨大火山口内部,白雾从斜坡周围升腾而起,苜蓿过于整齐地,没有边界似的在脚下伸展,受邀者先要乘缆车至山顶,然后沿着环形边缘继续前行,到达一株茕茕孑立的橡树脚下,在那儿你会发现一道石阶,那里总是起风,有点潮湿,像是在下小雨,客人们拾阶而下,劈风斩霭,仿佛闯入异质世界。

 

接着,亲切的乡间风情装饰会安抚来人的不安,Reese首先注意到木质的沉稳花台,那木头看起来有年头了,三个朴实的花瓶顺次摆在上面,只要记忆没出太大毛病,谁都能发现,干花束里面麦穗的比例绝对跟某个安全屋的角落完全一样。

 

时空的最大裂隙产生于甜品区,拿破仑蛋糕的后面,冰酒桶的左边,一小堆稻草编的拇指车,Reese仅在某次奄奄一息之际跟身边的人提过,那时他三岁或四岁,家乡的男孩子用这个装上各式甲虫,举得高高的在玉米地里冲锋陷阵,Reese央求父亲编一个,当时他忙于撒粉末除草剂没有做,后来也没有,因为他死了。

 

Reese继续探寻,发现在整个会场里,有无数类似的独立片段能够相互印证,共同说明一个事实,已有人主导这片区域,以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审美观念,统领每个角落。

 

他希望自己在过度解读,在CIA时,这种潜意识层面的工作亦不是他的强项,Reese试图抛开疑虑,为编纂祝词而全神贯注,可经过苦训—因为他不擅长—的直觉这时却总跳出来,提醒周围的异样,诚然在多数时间,这些直觉救他于水火,但现在却让Reese不胜其烦。他不得不注意到两盏褐石屋风格的烛台,栗子蛋糕下面的圆盘引人联想,很类似Finch常年保持统一的餐具花色,在走进仪式区后,蔷薇,白玉兰,失车菊的枝干互相交叠,在一张长桌上形成繁花世界,等候来客自选。

 

Finch几乎没有思考,笃定地取下一枝玉兰,在Reese的插袋巾侧面别上,尺寸和颜色都正好。

 

Reese没法继续回避,终于承认,一切一切,都显眼得像个圈套。

 

宾客陆续从浓雾中现身,很有不寻常的几位,草草跟新人打过招呼后,就跑到了Finch这边。

 

“Reese,Carnarvon爵士,及其夫人。”

 

“真名吗?”Reese毫不顾忌地扭头问Finch。

 

“今天对你行为唯一的要求就是礼貌,Mr.Reese,说你好就行。”Finch压低声音,即便这样并不会减少听见的人数。

 

大概同样属于某种礼貌,Reese想。

 

“你好。”Reese对着两位说。

 

“抱歉。”Finch补了一句。

 

随参与者增多,场面逐步变得拥挤而混乱,Reese忙于找出隐藏的秘密线索,看上去总是心不在焉,按说躲过枪林弹雨,他不可能迟钝,但在经过两排长椅间的过道时,感知力不再管用,他差点撞上一个行路不稳的老妇人。Finch及时捏住他的手腕,让特工没有走出那致命一小步,避免了这次严重社交事故。

 

老人停下,愉快地招呼道:“你好啊,小伙子们。”

 

“你好。”Reese赶紧回答,没让别人提醒。

 

Finch感到宽慰,同时,他也发现Reese正暗自把手抽回去,动作急切,Finch努力回忆他和特工有没有在闹什么矛盾,也许在留意范围之外的,结论是没有,确实,他扔了Reese的好些衣服,但如果你看到他出门前的样子,就知道他完全不在意。终于,Finch想起两天前,自己问Reese为什么总蜷着右手,有人轻描淡写地提到,在打斗中,装满液体汽化器的货架倒下,正巧砸中手臂,幸运的是仅仅导致骨裂,不耽误公事。当时他可能是正在考虑花店或者灯光,多线程任务严重影响了记忆力,Finch感到后怕,担心最近背地里的繁忙使他忘了更多东西,不能指望Reese会提醒,他整天谎话连篇,要的就是Finch记忆混乱。

 

“对不起。”Finch的道歉不像是全为了弄疼他的手:“Reese,我只是,确实不知道这会持续多久,这些工作。”

 

“我可从没说过不愿意。”Reese疑惑于突然的小题大做。

 

那一瞬间,Finch现出了个近乎天真无邪的笑,让Reese颇为惶恐。

 

*

 

趁着Finch去检查有没有突发的号码,Reese找到一棵杏树,正好能挡住大多数视线,躲在后面理顺思路。早晨出门的时候,Reese还很理解今天的逻辑,带上一点小礼物——这个Finch已经准备好了,不需要他操心——去参加一场婚礼,但发展到现在,他好像越来越搞不清楚。

 

在树下徘徊一阵,他看到新郎也正走来,好像已经疲于应对,两个逃亡者在路上巧遇,不禁相视一笑。然后两人略显尴尬地分站在树干两侧,Reese首先问起上次惊心动魄的遭遇有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,Simons说没有,倒是后来在是否举行传统天主教婚礼的事情上遇上困难。他看着Reese,曾经被庇护的安全感涌上心头,不由自主就自己饱受的委屈侃侃而谈。他夹在一对遗传了同样倔强的父女间,无数次希望,就像在那场爆炸中一样,有人能拖他离开战场。

 

新娘和岳父非比寻常的激烈争吵令男人记忆犹新,至今他走进女方父母的房子,第一件事都是先确认,短筒猎枪还好好地挂在壁炉上面,鹿头右边。之后又是婚礼的事,策划公司称,从占星学上算,今年是蒙圣灵祝福的吉祥之年,大天使将在每个月轮流护佑爱情,所以预约早就满满当当,要么加一笔令人咋舌的费用,要么推迟排期至第二年。

 

走投无路的Simons鬼使神差地拿起电话,打向一个匿名号码,曾有心理纪录片显示,在帮助过某人后,人们会更轻易地再帮他一次,而Finch没有令他失去最后的希望,他对男青年说,您只要确定当天能出席,就没问题。

 

“你知道,我对婚礼一窍不通,但是Harold友善而且热情。”Simon挠挠头,在靠近花园栅栏的石台上坐下:“这么说来,我好像每天都跟他商量,各种细节,选址,甜品架,甚至花台,他一直很有耐心地给我意见。”

 

Simons从口袋深处找到一根卷烟,在清晨拥抱新娘时被折弯了,几缕烟丝翘在外侧,出于礼貌他向Reese递了一下,同时显然很害怕对方真的接下来,他现在极其需要尼古丁的抚慰之力,在进入尚不了解的生命新阶段前。

 

“不了,谢谢。”Reese说。“她的粉色婚纱很漂亮。”

 

“确实,一开始我觉得那看上去会像伴娘,但她坚持现在正流行这种彩色婚纱。”新郎点着了他的烟,深吸一口:“总之一样美。”

 

Reese不想破坏气氛,但他禁不住问:“所以,你就让他安排所有事吗?”

 

“不好吗?他很擅长。”Simons奇怪地看着他:“你不是也……”

 

“冒昧问一句,绅士们,您两位在这儿躲着做什么呢?”Finch不知从何处潜行过来,悄无声息,他严肃地站在杏树阴影下:“你们应该能注意到,有很多宾客需要招待。”

 

新郎无言以对,灰溜溜地跑到了人最多的那边,Reese则因为刚才的拷问而心烦意乱,但他尽量表现得理直气壮,跟在Finch身后,去任何该去的地方,说两句话,喝点东西,在碰上他们的老朋友时,Reese发现自己早就有所预期。

 

Fusco看到他的时候发出了一小声咋舌,用能做到的最重的语气说:“你看起来好极了。”

 

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就外貌上发出如此隆重的赞美,在这世上都是鲜见的,这样的坦诚甚至打动了Finch,限于Reess所见,Finch总是对他的老朋友表现出似有若无的轻视,而Reese虽然不赞同这一点,但老板的情绪流露总是那么的隐晦和具有技巧,所以他从未成功抓住只言片语的破绽,请Finch别再那么做。

 

“谢谢。”

 

这次情况变了,Finch以同等的真诚回答Fusco。

 

纽约市警察局的工作有多繁重,在他们来到的时机可见一斑,Fusco和Carte到达后不久,仪式宣布开始,Reese被带到第一排边上的座位,听着新郎紧张地念着致辞,断句完全取决于稿纸每行的字数。

 

在时长快到达两分钟时,Finch不着痕迹地碰了一下他的肘部:“等会儿起立然后鼓掌,Mr.Reese。”

 

Reese认真照着做,总有一种错觉,背后Carte,Fusco以及其他宾客的眼神似乎聚焦在自己附近,他没敢回头确认,假装全神贯注地为新郎的致辞而拍手。

 

这是被太多祝福拉扯得无比漫长的一天,Reese几乎用尽了所有精力,在与陌生人的谈话中避免容易产生分歧的话题,政治是第一项被排除的,工作,他们当然也没法说,在场的没有什么人对枪支和军事感兴趣,最后Reese发现跟在Finch后面,在他说出那些没听过的书名后,赞同地点头反而最简单。

 

*

 

“Harold。”回去的路上,Reese握紧方向盘,鼓起勇气说。

 

Finch扭过头,等着看他在呼唤这个谈论正事时用的名字后究竟要说什么。

 

“你不能在别人的婚礼上面用自己喜欢的花台。”

 

“为什么不能,我的审美比大多数男人都要好些,是不是?”

 

Reese不能否认这个,他只好回答:“是。”

 

“而你,恕我直言,是一场灾难。”

 

Reese陷入了沉默,他努力地重新组织语言,想同Finch展开一场全新的辩论,但那太难了,他从心底赞同Finch对自己的负面评价,老板的穿着向来都异乎寻常的讲究分寸,像他做事的逻辑一样严丝合缝,尤其是当你注意到细节,譬如黄玉领带夹和袖扣的遥相呼应,插袋巾跟表带同样的冷峻色调,更令人对他的评议心悦诚服。

 

“好在,你本身可以弥补这点。”Finch忽然说,为了不显得过于突兀,他又紧着吩咐:“前面右转。”

 

左边通往高速公路入口,而右边,是洲际酒店集团的特别客户通道。

 

“不回去吗?”

 

“今天不了,天气不好。”Finch沉思地看向窗外。

 

Reese跟着看过去,天气确实不好,灰暗的云团卷着更多浓雾朝火山口这边奔袭,仍空白着的天空在对抗中节节败退,车窗外已经飘起暧昧细雨。

 

 

全文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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